95. 小冰河显威陕晋 寒风如同疯婆子的指甲刮过陕北高原干裂的黄土地卷起漫天尘土把本就灰蒙蒙的天空搅得更加混沌。
枯死的蒿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放眼望去大地一片焦黄龟裂的纹路如同老人绝望的皱纹爬满了每一寸土地。
榆林城外官道旁一处勉强能避风的土崖下蜷缩着几十个衣衫褴褛的身影。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群裹着破布的骨架。
一个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的老汉颤巍巍地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碗里是浑浊得几乎看不见碗底的“汤水”——那是把最后一点榆树皮刮下来混着观音土熬成的糊糊。
“狗娃他娘……”老汉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他推了推身边一个同样干瘦、眼神呆滞的妇人“喝……喝点吧……好歹是口热乎的……” 那妇人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怀里一个瘦小得如同猫崽的婴儿。
婴儿的哭声微弱得像蚊蚋小脸皱成一团皮肤蜡黄肚皮却诡异地鼓胀着。
“喝个屁!”旁边一个壮实些的汉子猛地坐起身一把打翻了老汉手里的碗!浑浊的糊糊泼洒在冰冷的黄土上瞬间被吸干只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记。
“观音土!观音土!再喝下去肚子胀得跟鼓似的拉都拉不出来活活憋死!跟村东头老张头一样!”汉子双目赤红布满血丝声音里是压抑到极致的绝望和暴戾“官府呢?赈灾粮呢?不是说开春就有粮吗?粮呢?!” “粮?”老汉惨笑一声露出仅剩的几颗黄牙“早进了县太爷和他小舅子的粮仓了!你没听前日逃过来的李三说吗?米脂那边官仓都空了!老鼠进去都得哭着出来!” “那我们就活该饿死?!”汉子猛地站起来干瘦的身躯因为激动而摇晃“老子家里三亩薄田去年就绝收了!卖了闺女换了半袋麸皮!现在麸皮都没了!朝廷的税赋一分没少!魏公公的生祠倒是一座接一座地盖!拿我们的骨头去盖吗?!” 他的话像火星子瞬间点燃了土崖下死寂的空气。
“就是!凭什么他们大鱼大肉我们连观音土都吃不上?” “我爹……我爹昨天……走了……就为了省一口吃的给我……” “听说……听说南边有粮!湖广!江南!那里没遭灾!” “南边?隔着千山万水!没走到就饿死在路上了!” “那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绝望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滴进了冷水噼啪作响。
人群开始骚动一双双原本麻木的眼睛里渐渐燃起了野火般的凶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中几匹快马旋风般冲到土崖前。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粗犷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刚刚在附近村落“借粮”未果的王大梁!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面黄肌瘦却眼神凶狠的汉子手里拿着简陋的棍棒、锄头甚至还有磨尖了的铁钎。
“都他娘的嚎丧呢!”王大梁勒住马声如洪钟震得崖壁上的浮土簌簌下落。
他目光如电扫过崖下这群饿得眼睛发绿的流民“等死?等死就能有饭吃?做梦!老子刚从王家坳过来那帮地主老财仓里的粮食都发霉了!宁可喂猪喂狗也不肯施舍半粒米给咱们这些等死的穷鬼!” 他猛地抽出腰间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刀尖直指榆林城的方向:“看见没?城里那些官老爷那些穿绸裹缎的富商!他们家里堆着金山银山吃着山珍海味!凭什么?!就凭他们心黑!就凭他们手狠!兄弟们!姐妹们!想活命的跟我王大梁走!咱们去‘借粮’!去讨个活路!敢拦路的管他是谁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对!跟王大哥走!” “借粮去!” “讨活路!” “杀狗官!” 土崖下的流民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响应!饥饿和绝望压垮了最后一丝理智求生的本能化作滔天的怒火!几十人上百人……人群如同滚雪球般越聚越多汇成一股浑浊的人流在王大梁的带领下裹挟着滔天的怨气向着不远处的榆林城涌去!他们手中简陋的“武器”在昏黄的日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几乎在同一时刻山西汾州府地界。
天空阴沉得如同灌了铅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脸上生疼。
这不是瑞雪而是催命的符咒!本该是青苗茁壮的时节田野里却是一片死寂的枯黄。
蝗虫!数不清的蝗虫如同移动的黑云啃噬着最后一点侥幸存活的麦苗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一个老农跪在自家光秃秃的田埂上对着灰蒙蒙的天空捶胸顿足老泪纵横“旱灾!蝗灾!现在又下这鬼雪!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他的哭嚎引来了附近同样绝望的村民。
一个瘦高的汉子分开人群走到老农身边。
他叫高迎祥本是驿站的驿卒驿站裁撤后失了生计又逢大灾家中老母饿死妻子病重无钱医治早已被逼到了绝境。
他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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